香港的滄桑

香港上市的當地快餐龍頭企業「大家樂」，2025年4月底再度發布盈餘預警，預估2024年財務年度的每股獲利，將比前一年同期下跌約30%。盈餘下跌包括兩個部分：持有房地產的估值下跌，以及營運的獲利減少。大家樂在盈餘預警的公告裡表示：「香港及中國餐飲市場環境已出現根本性轉變，並漸趨成為新常態」、「受經濟不景氣和消費情緒低迷影響，香港及中國餐飲業在回顧年度表現大幅回落。香港市民的外遊消費趨勢使得客流量下滑，加上中國市場的激烈價格競爭，進一步惡化了行業環境，對集團盈利表現帶來顯著壓力，尤以下半年傳統節假日旺季期間，對速食及休閒餐飲業務的影響最為明顯」。

大家樂的股價歷史高點出現在2014年的8月，反映在2015年財務年度（2014年4月至2015年3月）的財報。那年，大家樂在香港有191家門店，香港營收占集團營收的83%，中國的門店剛剛到100家，但是由於單點門店的營收較低，中國業務僅占17%。多年後的2024年，大家樂的市值不到最高點的四分之一，根據2024年期中報告，香港門店擴張到381家，中國門店也到了176家，香港營收占集團營收到達60.4%的歷史最低水位。最關鍵的是同店銷售（Same Store Sales, SSS）狀況，香港衰退2%，中國衰退8%，並且特別提到，自2023年9月起，中國的消費情勢就開始疲弱。

大家樂在香港的最主要競爭者是「大快活」，至2024年9月的中期業績也非常慘淡，獲利掉了57%，毛利率從9.4%降到7.5%，與大家樂有點不同的是，大快活在中國的擴張相對保守，直到2024年9月，中國地區的營收僅占5.81%，因此，大快活認定業績不如預期的主要原因是香港人北上去深圳消費，導致該公司營運衰退。根據兩份香港快餐行業的龍頭企業財報，可以得到兩個對於香港經濟的觀察：中國政府推動大灣區的進一步融合，對於香港本身的經濟並沒有好處；中國南方居民消費萎縮的真實程度，遠比官方統計數字所顯現的情境糟糕。在此同時，中國在2024年第三季的GDP是成長4.6%，香港是1.8%。

大家樂與大快活是香港中產階級與公司雇員最重要的快餐供應商。至2025年4月底，在香港房地產下跌的背景下，全香港房地產持牌代理人數跌破3.8萬人關卡，累計連續下跌12個月，共減少1,246人，跌回到2017年6月的水準，人數接近8年新低。自2022年香港房地產市場見頂，至今已經連跌3年，地產代理從業人數持續流失，較2022年2月紀錄高點42,408人的持牌人數，至今累積流失4,481人，即超過1成的從業人員。

另一方面，儘管香港證監會並未定期公布香港現有證券商數量，但是根據公開報導，2022年關了47家，2023年關了32家，2024年關了40家。至2025年第一季為止，可以推算接近剩500家，比起2018年底的604家證券商，反映了香港股市的疲弱。從地產代理與券商從業人員下降的比率，與大家樂、大快活香港業績的衰退幅度大致吻合。

金融與地產之外，香港另外一個經濟支柱就是轉口貿易。丹麥物流數據分析公司Sea-Intelligence指出，航運公司正將香港從轉口港名單剔除，現代貨箱碼頭母公司、九龍倉主席吳天海上月亦指出，香港貨櫃碼頭情況嚴峻。世界三大海運聯盟，包括赫伯羅德（Hapag-Lloyd）與馬士基（Maersk）組成的「雙子座合作」（Gemini Cooperation）、「THE聯盟」（THE Alliance）、「海洋聯盟」（Ocean Alliance），公布2025年的航線調整時，當中許多航線取消停靠香港，報導更指對於「雙子座合作」而言，「這座中國南方城市根本不具備直接港口（Direct Port）的功能」。

而在海洋聯盟2024年的航線中，以香港作為直接港口停靠的次數，就從11條減少到6條。再觀察該聯盟的2025年跨太平洋航線，從其太平洋西南和太平洋西北服務中剔除香港。這還是美中貿易戰2.0發生之前的變化。根據統計處數字，至2022年，貿易及物流不論在經濟貢獻以及就業人數，均為香港第一產業，占香港GDP22.5%，高於金融業0.1個百分點，就業人數達到59.1萬，亦為各行各業中最多。2025年1月以後川普政府上台，他把所有對中國的關稅，一毫不刪的一起加在香港身上。香港在美國人的眼中，不再是因為高度自治而被另外區別對待的自由經濟體。

2025年4月後，美國發動關稅貿易戰，香港物流協會副會長梁庭彰接受《經濟通通訊社》專訪時指出，受關稅戰影響，部分物流企業正面臨取消訂單的情況。這個衝擊不只對大型中國貿易商有劇烈影響，對香港本土電商而言，衝擊同樣劇烈。梁庭彰指出，根據香港貿發局的數據，美國占香港電商貿易總量的42%；而據香港郵政數據顯示，小額包裹在其整體包裹總量占比亦高達6至7成。接下來香港的貿易物流行業所受到的衝擊，還會進一步顯現。影響所及，像大家樂與大快活這樣的股票，以及後面所代表的香港內需景氣，仍然會進一步向下墜落，香港沉淪的趨勢在本質上沒有任何改變。（本文作者為資深金融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