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財務管理領域併購動能不減

川普4月發動全球貿易戰之後，美國各產業執行長紛紛踩煞車，暫停併購計畫，當月簽署的交易數量，甚至比COVID-19疫情最嚴峻期間與2008年至2009年全球金融危機期間還要更少。根據Dealogic整理的資料顯示，今年4月全球所宣布的併購合約數量指標跌至20多年來的最低點，4月全球僅完成2,330件併購交易，是從2005年2月以來的最低水準，比歷史單月平均少了34%。美國私募股權市場的資金充裕也同樣解釋了併購市場的低迷，根據Dealogic統計，全球私募股權公司手中持有約1.2兆美元的待投資資金，促使他們積極尋找投資機會。

金融市場在川普上任前，曾預期金融併購數量將創新高，因拜登時期對於銀行併購的審查趨於嚴格，尤其是針對大型併購案在反壟斷和國家安全方面的審查，當時市場一致看好2025年會放寬，認為川普政府應會簡化審查程序。然而今年4月川普的全面關稅政策，導致全球股市暴跌，引發自2020年以來最嚴重的股災，許多企業在面對不確定的貿易環境，決定暫緩併購計畫，以降低風險。川普上任幾個月後的現在，美國貨幣監理署（OCC）的確在今年5月時，重新啟用簡化銀行併購審查的機制，特別是併購後資產超過500億美元的大型交易，意旨將購併審查更加放寬，但許多併購案仍在觀望中。

雖然相關單位釋出放寬監管的訊號，但川普帶來的市場波動仍然使大型銀行併購案停滯不前，因目前的監管環境仍充滿變數，包括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與貨幣監理署等機構，目前均由代理首長暫時領導。另一個原因是許多銀行也存在各自的法遵問題，必須先改善，美國大型銀行中，有相當比例目前仍處於監管機構的「處分名單」中，顯示出這些銀行在某些關鍵監管指標上尚未符合要求，須處理完法遵問題才能進一步進行大型銀行的併購，基於這些原因，大型銀行目前仍對併購行動保持觀望和謹慎態度。

相對大型併購受阻，中小規模銀行之間的整併則呈現不同樣貌。透過市場力量及結構性力量推動的併購呈現復甦的態勢。2025年第一季，美國銀行業共宣布34宗併購交易，總金額達16.1億美元，為自2021年以來第一季最高的總交易金額。這些併購案主要是由中型與地區性銀行主導，多數銀行資產規模介於數十億至百億美元之間。中小型銀行併購的主要原因是需要提升競爭力來求生存，利用併購來提升資本結構與擴大市場規模，或是為了因應經濟不確定性，進行策略性整合。近幾年越來越大的數位轉型壓力，也促使銀行透過併購獲取金融科技能力。

其中，最具成長動能的領域為財富管理。即使全球經濟面臨高通膨、高利率和市場不穩定等挑戰，美國財富管理領域的併購活動仍然十分活躍。據Cerulli研究預估，從現在起一直到2048年，美國將有約124兆美元的財富轉移給下一代，其中近100兆美元來自嬰兒潮世代，美國嬰兒潮世代陸續退休，釋出大量退休金與投資資產，讓財富管理需求持續攀升。這種前所未有的資產傳承浪潮，促使財富管理公司希望透過併購擴大規模、取得人才，以便承接新一代客戶需求並保持競爭力。

美國金融業的財富管理通常按客戶資產規模收費，商業模式穩定、現金流穩定性高，即使市場震盪，仍能維持穩定的收入來源，因此成為熱門併購標的。2025年，美國最大的獨立財富管理經紀商LPL Financial以27億美元收購Commonwealth Financial Network即為代表性案例，Commonwealth也是全美領先的獨立財務顧問經紀商之一，2家公司原本是勁敵，此次併購之後，將使LPL的顧問人數和資產規模再度飛躍。在此之前，LPL已於2024年中完成對Atria Wealth Solutions的併購（Atria旗下2,400位顧問，約管理1,000億美元資產）。經過此次收購，LPL的總資產管理規模達到1.8兆美元，顧問人數增加至近3萬人成為市場龍頭，並且能實現壓倒性規模優勢和平台效應，整合主要競爭者來進一步集中市場份額。此交易也顯現出私募資本對金融行業重組的推動力量，使得這類併購在整體經濟波動時仍得以實現。

另一方面，超高資產客群和高資產的財富管理也開始進行專業分工。2023年，高盛（Goldman Sachs）進軍高資產財富管理市場數年後，策略轉向服務資產超過6,000萬美元的超高資產客戶群，而將旗下的個人財富管理部門出售給獨立理財顧問公司Creative Planning。Creative Planning接手後也躍居全美最大獨立理財顧問之一，並預計在2025年進一步併購Maxwell Wealth Strategies，在一般高資產財富市場中持續擴張。上述併購案件顯示出大型銀行與獨立財富管理機構正在調整財富管理業務的布局，鎖定各自的市場定位，並實現專業分工。

科技轉型成為財富管理領域的關鍵推力，除了穩定的收入模式、規模經濟效益外，科技驅動的需求也是財富管理併購的主要原因，例如美國知名的線上券商Robinhood於2024年底宣布以約3億美元收購Trade PMR公司，即是為了領先的技術，為下一步跨足財富管理領域來奠定基礎。未來金融科技平台將與傳統財富管理業務整合，線上券商也開始布局AI財務規劃建議工具，把握年輕投資者以及獨立顧問的需求，建立財富管理科技（WealthTech）實力。

美國金融併購為資本市場信心的重要指標，金融產業高度依賴市場評價、資本成本與經濟預期，當金融機構願意出手併購，代表預期資本市場環境良好。美國未來1年的併購市場趨勢，主要可觀察以下幾個重要因素。

首先是貿易戰與關稅政策，川普政府所推動的關稅措施與貿易談判立場，已加深企業對經濟前景與全球供應鏈穩定性的憂慮，這種不確定性使許多原本規劃中的併購交易被迫延後或重新評估。儘管政府釋出部分監管鬆綁的訊號，但在全球貿易政策尚未明朗的情況下，大型金融機構的併購市場仍維持高度觀望態勢。

其二是政治不確定性。美國金融併購活動正面臨明顯的政治不確定性壓力。由於共和黨僅以微弱多數掌控國會，導致政策協調與法案推動進展遲緩，稅制改革、預算安排及產業監管方向遲遲未定，增加金融機構在規劃併購時所面臨的政策風險。此外，若新設的政府效率部門（DOGE）推動大規模削減開支，可能引發財政緊縮，進而拖累經濟成長，對市場動能形成進一步壓力。另一方面，若如聯邦存款保險公司與貨幣監理署等金融監管機構因人事或預算問題而運作不穩，將使併購審查流程延誤，降低市場效率與整體交易信心。

第三是通膨壓力。未來若通膨壓力持續，也為影響金融併購市場的關鍵因素之一。若通膨無法有效控制，聯準會可能被迫暫停降息，甚至重新升息，進一步推高併購所需的融資成本，降低交易的可行性與吸引力。對銀行來說，通膨導致的利率變動可能使淨利差（NIM）再次縮小，進而拖累股價與整體估值，削弱其在併購市場上的競爭力。整體而言，通膨不僅推升資金成本，也加深市場對企業未來營運的不確定性。

最後是資本壓力與重整需求。美國金融併購市場正受到長期利率上升和銀行資本壓力的雙重影響，使市場正面臨來自銀行體系內部的結構性調整。雖然短期利率稍有下降，但長期利率因通膨和政府支出增加而上揚，導致部分銀行在帳面上出現虧損，特別是那些實質資本比率過低或淨利差持續萎縮的銀行，可能遭監管機構要求進行資產出售、增資，甚至考慮與財務狀況較穩健的機構合併。另一方面，許多銀行也主動進行策略性調整，像是關閉表現不佳的分行、出售保險或房貸等非核心業務，以專注在主要營運事業，來改善財務表現。（本文作者為台灣金融研訓院特約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