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代財富大轉移潮下的變局

大家還記得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Thomas Piketty的《二十一世紀資本論》嗎？Piketty在出版了這本書籍後，組織了一個財富不平等研究團隊，繼續研究全球的不平等現象。確實，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大部分工業國家的資本報酬率都高於經濟成長率，在全球化的加持下更加劇了貧富差距，不平等研究報告多次呼籲各國應該全面課徵累進所得稅與遺產稅，來平衡社會不平等。事實上，早在2024年初，全球最大資產管理公司BlackRock執行長Larry Fink就在發給投資人的信件中呼籲，嬰兒潮世代應該幫助年輕世代為未來做好準備，否則年輕人將對資本主義充滿反感，全球政經局勢的劇烈震盪更將難以避免。

在台灣，隨著金管會主委彭金隆疾呼打造台灣成為亞洲資產管理中心，並呼籲台灣金融業者應該致力將資金留在台灣，讓大家開始注意資產管理產業這幾年在全球的大變化。事實上，疫情台灣銀行家2025.4過後，很多人抱怨的新加坡物價飛漲，反映的就是：財富大轉移已經提早在全球範圍內發生。進入2025年，在大國博弈、地緣政治風險的增溫下，資產管理中心爭奪戰勢必將成為全球未來10年最大的一個新波動。

先看亞太區域，這個區域的資產管理爭奪已經展開，按照PwC數據，亞太區資產管理規模（AuM）將以平均8.7%的年複合成長率（CAGR），一路從2017年的15.1兆美元增加至2025年的29.6兆美元。雖然各經濟體成長腳步不一，但開發中經濟體成長趨勢確實越來越明顯。

其中，香港和新加坡在資產管理方面的表現獨樹一格，它們推出了一系列吸引家族辦公室的政策，維繫自己在金融中心的地位。後進者也躍躍欲試，例如2024年開始，印尼制定了針對家族辦公室的指導方針和監管框架，與此同時，馬來西亞也在去年9月宣布將為家族辦公室提供零稅率優惠，進一步推動馬來西亞成為全球金融舞台上的活躍參與者。背後因素當然就是即將展開的財富大轉移，各地富豪家族紛紛開始探索更專業化的財富管理方式。

放眼全球，從疫情結束到這幾年的地緣政治緊張以及通貨膨脹肆虐，嬰兒潮和X世代也開始進入退休期，現在的千禧世代對於生活和商業的心態更是發生了巨大轉變。去年泰國最賣座電影《金孫爆富攻略》（How to make millions before grandma dies）一夕爆紅，更讓大家注意到嬰兒潮世代的幸運，他們藉由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經濟成長增加了收入，也參與了房地產和股票市場的飆漲升值，許多人因此腰纏萬貫，甚至擁有著大量財富。相較之下，正值年輕的千禧世代，則受到了生產力低迷和最近幾次的經濟危機打擊，無論是2008年的金融危機或是新冠疫情的壓抑，都讓他們再也無力負擔起自己的住房，更糟糕的是，最近的氣候變遷和地緣政治緊張還讓他們的財富蒙上了更大的陰影。

幸運的是，千禧世代和Z世代仍然擁有一個可以期待的未來：那就是即將發生的全球財富大轉移。財富管理公司Cerulli Associates發表報告指出，未來25年，光在美國，嬰兒潮世代就將把超過100兆美元的資產（其中包括房地產、葡萄酒和藝術品）轉移給他們的下一代。另一家Vanguard集團更大膽預測，到2030年，全球進入轉移的財富就會超過18兆美元。

這將讓全球的經濟、市場和社會迎來前所未有的大波動。首先，並不是每個人都有一個富爸爸。在美國，最富有的10%家庭理所當然可以傳承到鉅額財富。英國智庫Resolution基金會研究發現，最富有的嬰兒潮世代給子女留下遺產的可能性是貧窮世代的2倍以上。換句話說，世代不平等將變得更加根深柢固，如果已開發經濟體沒有辦法繼續提高自己的經濟成長，整個社會不平等將變得更加糟糕。

另外，這批被移轉的財富如何使用當然會影響全球經濟。這批所謂的意外之財有可能被Z世代拿來償還抵押貸款或教育費用，也可能讓他們決定提前退休，甚至搬遷到氣候更宜人的地區，這一方面對負債累累的千禧世代或是陽光明媚的某些國度來說當然是好消息，但對於想藉由這波財富轉移刺激消費的國家而言，就會大失所望了。所以，赤字高漲以及資金短缺的政府，更可能加大關注對轉移財富加大徵稅的力道。

在金融市場，美國銀行（BOA）最近一項調查發現，與嬰兒潮世代和X世代相比，年輕一代對於投資更大膽，他們也更願意嘗試新的投資類別，包括把資金分配給私募股權、新創公司和加密資產等另類資產，這個比例已經是他們父執輩的3倍以上，這就是去年第三季全球金融市場波動加劇的主要原因。還有，他們也更青睞那種經過包裝的融資架構商品，甚至樂意接受由像Citadel Securities、Jane Street提供的大額、高頻交易服務，這不但會增加未來投資組合的波動性，也將進一步加劇金融監管機構的管理壓力。

當然，免不了將有很多遺產被揮霍浪費。美國一項歷時20年的研究發現，70%的富裕家庭在傳承給第二代時面臨凋敝，90%的富裕家庭更是富不過三代，另外，這些遺產也可能會因家庭訴訟而醜態百出，最後不但家庭失和，連家族企業都備受牽連大不如前，猶有甚者，暴富的年輕世代因為財富來得太容易，非常可能把資金任意揮霍而損失殆盡，所以，繼承信託和金融教育肯定會在未來變得更加重要。

總而言之，未來幾年全球財富大轉移難以阻擋，這將讓全球在經濟、金融和社會各個層面歷經動盪，資產管理業者當然會迎來極大的機遇與挑戰，全球各個國家的金融產業也將從過往的銀行、證券與保險等傳統金融體系被迫轉身，競相切入另外一個夾雜著地緣政治、保護主義，面向高端金融、另類資產的全球資產管理新階段。（本文作者為金庫資本管理合夥人、美國康乃爾大學財務金融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