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
打破經典與流行藩籬 諾貝爾獎進入文創時代
巴布.狄倫獲文學獎的背後意涵
撰文:劉紹樑
打破經典與流行藩籬 諾貝爾獎進入文創時代
去年瑞典諾貝爾委員會把地位崇高的文學獎,頒給民謠搖滾老歌手巴布.狄倫,也讓諾貝爾獎進入文創時代!
鈔票大概是最銅臭的載具,但有些國家刻意用它承載的圖飾宣揚文化,以凸顯大國格局。這種反差策略令人驚豔,而我也聯想到最近蔡總統宣示:「厚植文化力,打造台灣文藝復興新時代。」
蔡總統這項文化力的宣示實與財經密切攸關。舉凡義大利傲視全球的精品、觀光、美食,都拜文藝復興之賜,在在顯示義大利的文化力!
同理,我督導一檔文創基金的投資策略就是「產業文創化」:以創投嫁接產業與文化,既有品味,亦不鄙棄銅臭,靠文化力賺錢。
去年瑞典諾貝爾委員會居然也有類似的驚奇之舉:把地位崇高的文學獎頒給民謠搖滾老歌手巴布.狄倫(Bob Dylan),也讓狄倫帶領諾貝爾獎進入文創時代!
☉「說說、唱唱」都是文學的樣貌
談文學無法不談語言。西方在文藝復興之初,拉丁文被認為是高雅,方言(vernacular)被認為是低俗。但在近代民族國家興起以後,所謂「方言」的各國語言總算回復其地位。
為配合文創投資,我曾考據什麼叫做「文」、「化」、「創」、「意」。「文」實即看圖說故事!同理,小孩愛聽故事、愛看漫畫,戲劇講究情節,許多宗教經典(為了向文盲傳教)也都藉圖繪講述故事;文學只不過是把文字抽離出來,獨立承認其價值。這個論證,輕鬆一點稱之為「說說」。
數百年來英美的富強也帶動流行,譬如從中古世紀的吟遊詩人到音樂劇與電影的興起,英美文學與音樂一直有一席之地。所以諾貝爾委員會提到:「狄倫是遵從Great AmericanSongbook傳統」,此語大有玄機!
所謂Great American Songbook是指匯集從20世紀初期興起的美國爵士樂、百老匯音樂劇、音樂片、電影配樂,甚至最膾炙人口的流行音樂,形成美國流行音樂的經典,亦即American Standards。這在音樂圈是耳熟能詳,但被諾貝爾委員會引述為狄倫得獎的理由,就驚天動地,因它代表諾貝爾委員會徹底承認「唱唱」也是文學的根柢!
狄倫的歌詞常引述Arthur Rimbaud、Paul Verlaine、T. S. Eliot、Ezra Pound等詩人的作品,也常跨越(甚至質疑)宗教,並往往出現神(主)與《聖經》經文。他推陳出新,萃取前人的精華而推出另有特色的作品,相較其他文學家,容或各有所長。但狄倫和他們最大的不同是:別人是說說(其實是寫作),他是唱唱!
☉文創不忘傳統,更要改變與創新
「化」是人從生到死的改變,而狄倫是永遠的改變者與創新大師(Master of Change)。他年輕時聽到美國20世紀的民歌之父Woody Guthrie演唱抗議歌曲,深受啟發,因而立志成為民謠吟唱詩人。但他勇於割捨,就好像刀是「創」的部首,對自己的風格大刀闊斧的砍劈修正,毫不手軟。
譬如他50年前棄民謠吉他而改用電吉他,被認為是背叛,其實是走在時代的尖端,延伸民歌界的「國力」侵入搖滾界,吸納藍調、福音音樂與爵士樂。他半吟半唱,時而近乎囈語,也是獨具一格。總之,當年的背叛已蛻化為當今流行的跨界現象。
英文中恭維擅長遣詞用字的人叫作「字匠」(wordsmith),但已不足形容狄倫連珠炮式的「噴字甩詞」(美國文學界稱之為word slinger),這固然是一種文學技巧,但是他用吟唱而非閱讀,更可營造聆聽者腦海中多元的意象。這其實是綜藝手法,也和書店請文學家蒞臨並朗讀作品的打書伎倆無異,在資訊串流的21世紀,更是「唱得比說得好聽」。
但不能光憑玩弄文字的手法。在1960到70年代,台灣還是戒嚴、矇蔽的社會,但深受美國流行文化(包括音樂)的影響,狄倫的民歌啟迪了當時社會上三年級與四年級的少小文青,他們嘗試了解他在抗議什麼。回顧台灣1980年代興起的校園民歌風潮,當年的歌者都經過這樣的洗禮,並吸取養分。這就是「意」:因為狄倫等人打動了他們,他們後來才創作出打動台灣社會的歌謠。
台灣的地下樂隊、抗議歌手、創意歌手,甚至其他文創工作者,都可拿狄倫做榜樣:不忘傳統,但勇於創新。更重要的是要有質感與特色;只要講得出自己的故事,終究會有人識貨。譬如胡德夫一貫的鋼琴伴奏吟唱方式,以及〈美麗島〉這首史詩風歌謠,皆有狄倫的影子。
☉文創要有品味,也要能賺錢
最重要的是政策意義:狄倫的「說說」再加上「唱唱」不就是一般人所理解的文創嗎?他曾自稱只是一個鬻歌的「生意人」(tradesman),銷售的唱片與光碟超過1億3,500萬張,可稱為暢銷文學家!
這次,狄倫聯手諾貝爾委員會宣示:「樂以載道」也是文化,甚至藉批判社會的歌謠賺錢,仍可稱之為文化。文化界更不要因為銅臭味就瞧不起文創!
希望國內的文創工作者可以從狄倫獲獎得到鼓舞。在將總統級的文化力宣示落實到具體文創施政措施之時,也企盼我們有所省思與辯證。(本文作者為中華開發創投董事長)
狄倫拿文學獎當之無愧 狄倫本即詩人,只是以吟唱呈現詩作!他本姓Zimmerman,但因崇拜英國大詩人DylanThomas,改以狄倫為藝名。他在受獎答詞(由美國駐瑞典大使代為宣讀)中也提到自小即喜愛,並受到吉普林、蕭伯納、湯瑪斯‧曼、賽珍珠、卡謬、海明威等大師的啟發。 文學當然包括詩詞, 而詩詞本來就有吟唱的傳統, 如中古世紀的吟遊詩人(bard或troubadour),唐詩與宋詞亦同。諾貝爾委員會特別指出:狄倫是遵從Great American Songbook傳統,但另闢蹊徑的創新者,也是英語世界的重要詩人,還以他比擬古希臘的大詩人Homer與女劇作家Sappho。 美國驚悚小說大師Stephen King及英國宗教與文化小說大師Salmon Rushdie都極力讚揚狄倫;「美國桂冠詩人」Billy Collins認為狄倫既是歌者,也是詩人,還說通常只有2%的歌者的歌詞,沒有音樂伴奏,裸現在紙上,仍值得鑑賞,狄倫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狄倫在受獎答詞中謙稱做夢也沒想過會得獎,但也說當年的莎士比亞一定不認為自己是文學家,而只是個「戲子」(dramatist),狠狠回敬瞧不起他得獎的人!言下之意,莎翁在現下也會是一個藝人,但完全無損其文學巨擘的地位。 據悉狄倫前曾被諾貝爾委員會提名過8次。在非音樂或文學的領域,他早已拿下美國普立茲終身成就獎、美國總統級自由獎章、法國騎士勛章等大獎!美國文學界有所謂「狄倫學」,而也因為他獨特的語法,產生「狄倫式」(Dylanesque)這個專門用語,足證他的文藝造詣早已廣受肯認。 |
狄倫「復興」文學獎 諾貝爾委員會常任秘書長兼文學家Sara Danius顯然很「哈」狄倫。媒體問她狄倫得獎是否代表文學的定義有所擴張,她俏皮的借用他一首名作的歌名回答:「The Times They Are A-changing, perhaps。變天囉,大概是吧!」這意味狄倫把文學「復古」,也開創未來。 的確,這次諾貝爾獎委員會打破了所謂經典文化(high art)與流行文化(low art)的差別,也肯定抗議風的歌謠,顯示重視人文與政治社會的關懷。 狄倫的答詞透露他創作的心思,這算也開了一例。他曾說:「I'm the first to pull you in, and the last to explain.」(我是第一個吸引你的人,也是為你解惑的最後一人。)文學家往往不願解釋自己的作品,而對於文創工作者,與作品保持一定的距離,營造一定的神秘感,一樣是高明的行銷策略。所以狄倫「復興」了文學獎,讓它更有人味。諾貝爾獎委員會也藉機開創頒獎所肯定的新領域。這種「改革」已非第一次,前年藉頒獎給俄國記者Svetlana Alexievich,把社會政治的新聞報導納入文學。同理,許多年前該會頒發經濟學獎給心理學大師DanielKahneman,當初也有不可思議的聲浪,現在行為經濟學已成顯學! 藉狄倫來復興自己的文學獎,而不畏嘲諷,諾貝爾委員會也可賞自己一座最佳勇氣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