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啟動「一帶一路＋」 經濟與政治戰略盤算

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基礎建設

撰文：劉宏基

中國啟動「一帶一路＋」 經濟與政治戰略盤算

2013年中國主張提出一帶一路基礎建設政策，企圖透過開拓各項公共基礎建設至全球各地，鏈結產品、貿易、資本和人才，看好未來無限發展機會與可能性。

假設你是位居中南海政治核心的中共領導者，面對以下經濟的、政治的、歷史的現實，請問你理性的最佳抉擇會是什麼？

經濟上，你國家的國民生產占世界總產值，已經從1980年的2.3％上升至2016年的18.3％（美國15.4％）；外匯存底已經到達3兆美元（2017年），你可以用它來買一向（但可能不再那麼）安全的美國國債，而且在2017年已經買了1.115兆美元，占該國外國人持有量的第二名，計18％。而且美國公債3月期殖利率只有0.79％，在通膨率2％之下，你賺得的真實利率是-1.21％。而美國在QE政策下，聯邦準備銀行的資產量已經膨脹了5倍，通膨壓力令人憂心。你能購買西方國家的產業、工廠等真實資產，但是通往核准路上困難重重。你要如何善用你的國際準備，且獲得合理的報酬率呢？

在你的國內，固定資產投資在GDP的比重占47％左右，你想改變經濟結構，但民間消費只占36％，短期間快速上升有其困難，所以存在產能過剩問題。但是為了提供足夠的就業機會（大學畢業生接近800萬人），你又必須至少保持7％的GDP成長率。你也清楚，因為地方山頭主義所引發的產能過剩情形，影響所及的產業計有鋼鐵業、煤炭、平板玻璃、水泥、電解鋁、船舶、光伏太陽能電池、風電、石化等，為了保持產業的就業率，你必須尋找新的需求來源。

在國際貨幣基金會，你的投票權比率僅6％（美國16.5％），既得利益國家不會輕易放棄其享有的特權，連你鄰近的亞洲開發銀行（ADB），你的話語權也相當有限。你提出改革國際貨幣基金會、世界銀行及亞洲開發銀行的主張，不是沒有回應就是緩慢的在推動。

政治上，你也清楚歷史上的帝國或政治上的超級強權之間，權力共享也好，權力移轉也好，很少能夠友善的完成。德國、英國、法國、蘇聯記憶猶新。稱它為圍堵也好，或向亞洲扭轉也好，你必須突破第一島鏈、第二島鏈及第三島鏈。

歷史上，你的國家是絲路的起點，中亞、波斯、大食、土耳其一直是陸路貿易的夥伴。明朝鄭和海路的探索，你對南中國海、印度洋、波斯灣、非洲東岸的種種並不陌生。你在1960年代革命情感高漲的時代，跟美帝在南亞、非洲大陸及中南美洲也曾交手過，與昔日的反對黨也是當今的執政黨交誼不淺。

初期成本預計超過9,000億美元

在經濟、政治、歷史3股巨大的力量衝擊之下，你終於達到你的最後抉擇。融資投資方面：你成立了AIIB（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金磚國家開發銀行，以及金磚應急儲備安排基金。貿易組織方面：你成立了RCEP（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海外軍事基地方面：Djibouti。

國外商業港口方面：希臘東南最大海港比雷亞斯港（其多數股權已被中國中遠集團收購）；當然也包括一帶一路及其他各洲的基礎建設。中國領導的一帶一路範圍以內，及以外位於中南美洲、非洲、東亞、東南亞（姑且稱之為「一帶一路+」）的基本建設初期成本即超過9,000億美元以上，其中究竟哪些是屬於援助，哪些是屬於互利，尚待進一步釐清，但就規模及性質而言，歷史上唯一可以相比較的，可能就是二次大戰之後美國在西歐進行的馬歇爾援助計畫，當時涉及的經費是120億美元，折合現在幣值約1,200億美元。如果就涵蓋的地理區域及計畫之多元複雜，「一帶一路+」是8倍左右的規模。無疑的是，中國「一帶一路＋」的雄偉工程當然是為了解決其國內的產能過剩問題；取得有可靠供給的自然資源，如石油、天然氣及其他礦產；為龐大的外匯存底（目前仍有3兆美元以上）取得遠較在西方貨幣及債券市場收益率為高的報酬。

更不容忽視的是，「一帶一路＋」可能為中國帶來地緣政治的影響力，尤其在當下美國總統川普呼喊「美國第一」的口號，實行貿易保護主義、右翼民粹主義，一反數十年西方國家以自由派的民主為主的政經哲學，中國挾帶著RCEP，甚至進一步可能成為TPP的領導國家時，「一帶一路＋」等於就成為它地緣政治影響力的具體施行方案。

經濟效益出現正反兩派看法

基礎建設除了可以增加總體供給及潛在國民生產量，也是刺激總體需求的重要成分之一，這由目前川普想說服美國國會增加1兆美元的基礎建設支出可見一斑。所以無論從總體經濟的供給或需求面而言，基礎建設支出都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

國際上的超國家機構，如亞洲開發銀行最近也指出，亞洲地區從事該項工作尚存在相當大的資金性鴻溝。所以中國以其龐大的國際準備及生產能力決定投入基礎建設基金，對國際社會尤其是新興國家而言，無疑是雪中送暖炭。但有不同的聲音出現，譬如：如何克服政客為了選票考量，進行不合成本效益考量的方案？政府採購案正當程序是否有被遵守？如何確保基礎建設的成果不會只落入少數人手中，而加劇所得分配的不公平？連中國本身都十分頭痛的貪污問題如何克服？

中國相對於原本經由世界銀行、亞洲開發銀行等人力及知識資源豐富的機構核准進行的計畫是缺乏經驗的；更何況中國一下子要進行這麼多的項目，涉及的國家又這麼多，語言、宗教、文化、政治制度、法律結構複雜，如果再加上信息不夠透明（中國本身也存在這個問題），很可能會出現如委內瑞拉經濟效果不彰，甚至無法償還對中國的龐大債務。

另外一重考量則是，即使中國不像西方國家一向好為人師，經常喜歡假經濟之名而行改朝換代之實，但是中國如何避免成為21世紀新的殖民主義者、新的剝削階級？而且中國自己本身在環境與勞工保障方面在過去成效也不彰，如何保證不會把惡習也外銷，造成racing to the bottom（一起向下沉淪）的現象？更何況，中國習慣由上而下的行政處理模式，優點是驅動力很強，缺點則是沒有往下而上方式的精細、有調整的彈性，以及較能反映地區性的需求。

建設資金來自3個來源

「一帶一路＋」建設資金的來源有3個：第一個是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但為了保守起見，初期貸款數額不會太高；第二個是中國的政策性銀行，如中國進出口銀行、國家開發銀行，這2家銀行的貸款至少在初期將扮演最主要的角色；第三個則是一般大型商業銀行，以聯合貸款方式與國外的退休基金、保險公司、主權財富基金、私募股權基金等共同籌措資金。因為一帶一路工程提供給投資者相當吸引人的長期收益，高達6％到8％，投資人數不斷增加中。

因為部分基礎建設貸款是基於政治，並不完全基於純粹的商業考量，非官方資料顯示在巴基斯坦的投資損失率可能高達80％，緬甸及中亞部分則分別是50％及30％。

台灣應把握機會參與建設商機

大陸台商對參與一帶一路的工程建設也相當積極。舉例而言，大陸西部地區的廣西省是一帶一路建設銜接的重要門戶，中國和東盟國家共建的「中國—中南半島經濟走廊」，就是一帶一路建設的6大經濟走廊之一，要形成經濟走廊，即得加強互聯互通，這就需要鐵路、公路、機場、水運和信息港的建設。台灣需要有智慧的去面對這個挑戰與機會，建立健康、彈性、深具信心的心態，把經濟歸經濟、政治歸政治。以墨西哥為例，即使川普將在美墨邊界設高牆阻擋難民湧入，相當傷墨西哥人及其後裔的心，但並沒有阻礙他們競標工程的積極度。

北京政府也正在大力推動鼓勵外商企業與中國承包商聯合投資第三國，英中貿易協會即公布了一份有關英中二國企業在一帶一路國家開展業務合作的報告。（本文作者為華南金控前副總經理、現代財富科技公司〔Modernity〕顧問）